14章：奈何
穆菩提不想被元徵认出身份，甫一落地二话不说便开打，旨在将元徵击退再行离去。他凌厉的掌风快若幽影连翻出击，才落地的元徵被扑面一阵劲风劈来，一时好胜心起，使出浑身解数与穆菩提过招。
二人年岁相仿，各有师承，元徵的身手虽略输一筹，但穆菩提心中略有顾忌，并不敢真伤了他。两人各怀心思地拼了上百招，打得枝叶横飞落花满地，小树林里很快一片狼藉，却谁也奈何不得谁。
此时月上中天，天地皆静，满目星河璀灿。如此良宵，委实不是打架的好时机。元徵知道再打下去自己必定会输，输给穆菩提倒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情今夜若不当面追问个清楚，来日便问不出口了。
穆菩提显然看出元徵的心思，但他眼下恨意如决堤的洪水冲得人理智全无，一门心思要去杀冯太后，便打算把元徵打晕再去行事。他这般想，下手自然不似刚才那般留有余地，只见他衣袖卷起一阵风，衣袂飘飞间，手掌已到元徵跟前。
这一掌所蕴含的劲力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元徵险险躲过，暗骂一声穆菩提疯了，下这般狠手。穆菩提却一招比一招凌厉，处处对着元徵的弱处袭去，不再手下留情。
元徵见此把心一横，干脆收力等着挨打，“呯”一声他硬生生挨下一掌，顿时一口鲜血喷到穆菩提的袖子上，身形也跟着萎顿下去。
“你……”穆菩提倾刻间收力不及，一时又气又急，慌忙把人捞在怀中，不料元徵忽然出手快若闪电般将他的蒙面巾轻轻一扯，穆菩提那令月亮还要蒙羞的脸便无所遁形。
“你这又是何必呢？”穆菩提万分无奈，这般坦颜相见，相见却无言！一股醇厚的真气绵绵不绝地送过去，片刻也不耽搁地开始帮元徵疗伤。
元徵并不配合，他的确受了不轻的内伤，但这会只想靠在穆菩提的怀中做一回病西施。他皱眉呲牙，气息虚弱地嗔他一眼，“下手还真狠！”
“我……没想到你会忽然收力！”穆菩提的神情难掩愧疚，双手抵在他后背，屏息静气帮他疗伤，小半个时辰后才收力。
元徵的内伤虽暂时无碍，但穆菩提不敢大意，揽着他的肩膀把人靠在自己身上问他有哪里不适。
元徵心里正偷乐，受一回伤换到穆菩提的温柔以待，真是怎么想怎么划算。他倚在人怀中扮虚弱，“本王什么时候对人傻站着挨打过，也就是你，让我一次次干蠢事！说吧，今晚好生生地，你去皇宫做什么。”
月色明亮得太过分，穆菩提像被泡在苦海中无法争渡，良久方才道：“有些事情我要去问清楚。”
“是什么事？能对我说吗？”元徵见他这么个失魂落魄的模样，顿时把一腔绮旎心思收起，自他怀中坐起关切地问道：“菩提，自你见到冯太后便开始不对劲了，一曲阳春白雪被你弹成十面埋伏，你……和冯太后有仇？”
这是穆菩提掩在岁月中风干的伤和恨，家族全灭，唯剩他一个人孤独存世，而今方知仇人是谁，却又被他所拦。
他喉中发苦，睁着一双发红的眸子定定问他：“若我是去杀冯太后，你要阻拦吗？”
元徵知道这个问题他必须要回答，没让穆菩提等多久，他点头，“冯太后不能杀，我会阻止你。”却又道：“告诉我出什么事了？我一定会帮你的，菩提，相信我。”
穆菩提不敢对上元徵关切的眼神，满腔的恨意如泱泱之水把他灭顶。他一把将元徵推开，痛苦地吼出声：“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他似哭似笑，悲愤长叹：“寥落悲前事，支离笑此身，复叹此身如寄萍，怎奈风急催雨冷，故人还不见。”他纵身一跃，凄怆的背影已没入滚滚夜色中，快得连元徵都来不及挽留。
穆菩提带着一身的悲怆和怨忿而去，徒留元徵怔愣在地。刚才还抵在那人温热的胸膛上痴缠，转眼却背后空空独留惆惘。元徵的心仿佛被人挖走一块，穆菩提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飘荡，他说“故人还不见”，故人还不如不见，“故人”二字，让人如坠迷雾！
这一夜河间王失眠了，独自对着月色发愁。穆菩提就这么走了，他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但可以肯定他暂时不会去杀冯太后。可穆菩提一介南人，怎会和深宫中的冯太后有所关联？他临走时留下那番悲怆的怒喊，令元徵一想起便心痛不已。飘零的身世，压抑的仇恨，以及对自己难以掩饰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