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和以往的清冷拒人千里不同,现在看,倒像个勤免览书的世家公子,虽冷冷淡淡没有烟火气,但多少氤氲了些浅浅的墨香。

    大怪鱼虽没抬头,也知有人进来,便轻轻把笔下正绘的丹青美人图隐去,随手抓了一本《人间辞话》看。

    杜若正迈过门槛,就见一个人影从后面过来,抱了一摞书,上册都顶在下巴上了,还眼风宽厚地笑笑,与凡人打了招呼。正是大管家陆吾。杜若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龟爷口中所说的曾经在天界也当过管家的开明兽,看不出任何兽形,却是一个温和体面的中年男子。

    半天不见,看来大怪鱼已读了不少,身侧案子上也堆了多半人高的书了,上次来时才仅有几册。现在案子上满了,陆吾便把书放在桌脚,码成与案子齐平,朝头也没抬继续沉浸于文字的尊上拱手道:“太白金星仙上的藏书都被搬来了,属下现在去人间帝王藏书阁里再去看看。”

    那怪鱼也仅是嗯了一声,眼皮也没抬。

    乖乖个隆咚,这是天上地下什么书都看啊,是打算考天地间的状元么?

    等大管家拱手退去后,杜若悄没声地在一侧打量着这大鱼怪,觉得窗外阴冷翻腾的黑水滋养了他冰冷的个性,与读书的气氛不甚相符。他苍白的脸孔和冰雕般精美但冒着煞气让人不可直视的眼睛,都是和北溟的寒煞之气相辅相成的,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多么有道理。

    杜若轻咳了一声,把食盒里的煎药捧出来,用的碗不是很精致,平时龟爷和小虾米经常在潭里吞云吐雾,吸食水草小鱼和日月精华,对这人间不知哪里淘来的粗陋餐具也没甚讲究。尊上平时虽不食熟,但喝水用的杯盏却异常精美,不是罕见的光华美玉,就是精细瓷器,所以这盛药的一只粗糙陶碗往案上一放,就显得人间可怜。

    杜若并没不好意思,“良药苦口利于病。碗不好看不要紧,但煎的药都是货真价实的,是前面山上最好的野山参和云芝煎的,尊上可以尝尝。尊上的冷体质,来自寒气大盛,以后用草药调理一下,会慢慢好转的。”

    她打赌尊上不会喝,就像在杏花潭的饭菜,人间的皇帝都不一定吃得上,他都不屑食用。毕竟人家是上神,她也算尽心尽力完成任务了。作为医者,嘱咐到位,态度和蔼,有着救人之心就可以了。她要留着更多心思去照顾身旁的仙草。

    “您要嫌弃,不想喝呢,也不要倒了,挺浪费的。这里面都是好东西,对我们杏花潭来说,都是大补——”

    话没说完,那只苍白的手伸过来,骨节分明,手指匀称修长,却很有力量,端了那只陋碗,看也没看,仰起冰山脸竟喝了下去。然后又把碗放回原处。

    “苦吧?”杜若竟有被赏脸的小激动,对自己果然是练手的机会,马上从口袋里掏出从山里顺来的棠棣果,“这是甜的。”

    他只回眸看了看她手里的野果,冷淡的眼光没表现出嫌弃,也没甚表情。

    好吧。看来是不苦。

    杜若把粗陶碗收起来,“那就不打扰尊上——”

    “这是什么?”冰山脸突然看向她脚边,那棵种在篮子里的仙草芜衡,狭长的叶子在兀自跳动,无风自舞的那种。不明它特性的准会被吓一跳。

    “我种的草药。它就这样,刚换了土,估计太高兴了,有时在阳光下也会这样跳舞。”

    估计这等仙草,尊上也没见过吧。他深井冰的眼眸里散出一丝疑惑,淡淡地收回目光,慢条斯理问:“有什么用?”

    “它可神奇了,有起死回生之效,无边镇的乡邻在这次无妄之灾中突然....”感觉现在提这事,是不是像当面责怪他?在人家眼皮底下做事,要有眼色,略过去。“只是现在这棵草药还不成熟,不成熟就不能开花结果,不结果就没有疗效,没有疗效就救不了人。有人说它可能永远都开不了花结不了果,我有点不甘心,总觉得养着,万一开花结果了不就有希望了。”

    “为什么会永远开不了花结不了果?”那种声音淡淡的,漫不经心。

    “估计营养不良吧,听说它要吃珍贵的朱雀蛋,好像汲取了朱雀蛋的营养后才能长大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