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大夫,您来了?快请进。”

    季敏记得潘大夫上次离开的时候说过的话,说他下次再来的时候,会把改好的元宝的画像带来,她当时虽然嘴里说不急,其实自他离开之后她就一直在时时刻刻地盼着。

    蔡大娘安慰她的时候虽然不敢明说要她忘记元宝,但字字句句表达的意思都是:时间长了就好了,再痛苦的事都是能过去的,再思念的人都是能忘怀的。但她不知道,这正是季敏最害怕的地方,她害怕有朝一日,或者时光还不容她到垂垂老矣,就已经残忍地不着痕迹地抹去她脑中关于元宝的宝贵记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一回她明明梦见了元宝,在哭得最厉害的时候醒过来之后,她浑身发冷地坐在原处,即便只有那么极短暂的一段时间,也让季敏恐惧不已,因为她作为元宝的亲娘,居然记不住元宝的模样了。她想起元宝的时候,脑中闪过的是一张空白的脸,上头没有她自认为已经刻入骨髓般熟悉的五官。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她的儿子一直在她身边,在她眼前,可他不过离开这么短的时间,她就已经开始记不住他的脸了,这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因为这样,季敏对潘大夫的感激不是一点点,在她看来,他救了她不仅两次。

    大多数时候,潘大夫是个惜字如金的人。

    季敏的心思单纯,想法一点儿没有遮掩,全都写在了脸上。

    “给你。”

    潘大夫单手递出,季敏本来第一时间准备伸手去接的,在快接触到画卷的时候,她突然收回了手,匆匆转身去院子里的大缸里舀了一勺水出来,仔仔细细地洗了洗手,反复擦干了之后,才重新走到潘大夫跟前,伸出双手接过了潘大夫手中的画卷。

    上一回画中,潘大夫画的是元宝吃鸡腿的样子,这一回,画中的元宝抱着一只大鹅的脖子,试图骑到大鹅的背上。

    季敏先是没忍住笑了出来,而后……泪水有那么点儿不听使唤。她的元宝就是这样的,贪吃,调皮,但不管如何,于她而言,他依旧是这世上最好的孩子。

    “谢谢您,画得真好,真的很好。”

    潘大夫看了她一眼,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石桌,季敏会意,将手中画卷小心卷好,轻轻抱在怀中,坐在石凳上后,一手搂着画卷,一手手心朝上,放在了潘大夫跟前,等他把脉。

    “我上回最后写的那个药方,你再连续吃三个月。”

    季敏见潘大夫开口,甚至都还没听清她在说些什么,就已经开始猛点头,点到一半,似是听清了他的话,季敏瞪大了眼睛,一副惊恐的模样。季敏年纪也不小了,自然是知道良药苦口一词的,可潘大夫熬的药比她原来喝过的都要来得苦,喝这几天她就已经觉得很痛苦了,连续让她喝三个月?

    “潘……潘大夫,您开的药是真的很好,我最近觉得身体好多了,甚至比原来还要好。”

    季敏后头其实还有话想说,但她看看手中的画卷,忍住了,她忍住的,潘大夫替她说了,“觉得身体好了,不想喝药?”

    季敏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我是大夫还是你是大夫?我说你要继续喝药,你就给我继续喝了就是,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都听您的。”

    这一回,潘大夫拿出药材之后没有如前几次一般立即开始熬制,而后冲着四个他每回来都‘高高在上’的锦衣卫招了招手。

    “他这是什么意思?让我们下去吗?”